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窨花,窨出了一座茶城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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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自:福州晚报


  


  福州帝封江茉莉花田。 


  素有“人间第一香”的茉莉花,文人们不惮竭尽心力,给予最靓丽的词汇,如姚述尧《行香子·茉莉花》曰:“天赋仙姿,玉骨冰肌。向炎威,独逞芳菲。轻盈雅淡,初出香闺。是水宫仙,月宫子,汉宫妃。”读后似炎夏时节猛灌了一杯冷饮,大呼畅快!再如,李渔《闲情偶寄》载:“此花独为妇人。既为妇人,则当眷属视之矣。妻梅者,止一林逋;妻茉莉者,当遍天下而是也。”读罢又生出几多柔情与爱怜。


  相遇多美好


  茉莉花与茶,至迟在南宋时就相遇了,间有文献零星记载。至元代,工艺基本定型。一本叫《云林堂饮食制度集》的书记载了茉莉花茶制法。书很小,不过一本普通的菜谱,但作者倪瓒不简单,与黄公望、吴镇、王蒙并称“元四大家”。做法大致是这样:在罐子里铺一层芽茶,再铺一层花,铺满封盖,然后晒,再蒸,蒸后倒出,取茶去花,用纸张包裹晒干即可。如果追求更高品质,再重复花蒸三次。可见,倪瓒笔下的花茶制作关键词是“花蒸”。


  元代以来的其他花茶制作方法基本沿袭了这一思路并发扬光大,尤其是明代散茶占主流后,茶业全流程中创新与发展的空间更广阔了。就花茶而言,明代精于茶事的钱椿年《茶谱》中就载有橙茶,即橙皮与茶按一比五比例混合烘焙而成。蔷薇、木樨、兰蕙、菊花、栀子等花常常入茶就更为普及了。此时,花果茶也大盛。核桃、枣仁、榛子、银杏、柑橘、枇杷、莴苣、芹菜与茶杂之,以现在眼光看,不知是茶还是补品,抑或受此启发而开发出一款“补品茶”也未可知。


  茉莉花与茶在福州的相遇,不仅是一场美丽邂逅,更演绎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彼此欣赏。福州这片茶的故土从此升腾出一种馥郁秾韵、滋味隽永的茉莉茶香,熏染了一条江,一座城。在燥热时节,昏昧迟滞,再没有比咂一口清香的茉莉花茶更能令人神清气爽了。


  据《闽茶季刊》创刊号载,福州茉莉花最初是由广州输入,先在长乐种植。清咸丰(-)年间,北京汪正大商号将其所制鼻烟运至长乐,用茉莉花窨之,味道极美,在京城口碑极佳。长乐茶号生盛、大生福、李祥春等受启发,用茉莉花窨茶,果然味道独特。后来古田帮商号万年春等纷纷效仿,所制作之茶在华北销路出乎意料地好。至光绪(-)年间,福州周边茉莉花种植愈加普遍,茉莉花茶随之兴盛。


  一次意外之举,竟创造了传奇。于是,茉莉花种植迅速向周边扩散,所谓“遍于附郭”也。福州以北门战坂为始,周边茉莉花产地有水部、福峡公路旁、福湾公路旁、旗山周边、洪塘、淮安、凤岗、甘蔗、莲峰等。至于质量等次,时人有“湖花”(福峡公路旁、福湾公路旁)第一,“东门花”(远洋、鼓山山麓)次之,北门战坂再次之说。从此,在福州的广宇下,翠丛晴雪,芳味香风,福州城俨然成为一座“花岛”,进而迅疾成为茉莉花茶的窨制中心与集散地。一时间,制作茉莉花茶的商号大量兴起。北京、天津、安徽、浙江、江西、江苏的商家不惜路途遥远,将顶级绿茶运抵福州窨制,然后销至华北、东北等地。


  一朵花改变了一座城。福州以最快的速度重构经济体系,迨至茶港喧嚣歇停,茉莉茶香却飘起来了,可谓一个产业转型升级的成功案例。从此,古城福州又添新的文化地标。


  唯茉莉花香福州独有


  福州早在唐代就进入茶的历史。唐时侯官之九峰、长乐之蟹谷、福清之灵山、永福(永泰)之名山室等“诸邑皆有”。不仅种植普遍,品质也不逊色。唐宪宗元和(-)年间,福州方山(今五虎山)寺院和尚怀恽在麟德殿给皇上讲法时,受赐茶。饮后觉得不咋样,讲了一句大实话:“这茶不如我们方山的好。”出家人不打诳语啊!确实,其时的方山茶已经有一定的知名度,诗人李群玉将其与当时最有名的贡茶顾渚紫笋相提并论,“顾渚与方山,谁人留品差”。


  年,考古人员在福州冶山发现一块唐代残碑,是元和八年(年)福州刺史裴次元主持福州马球场建造时所立,背面刻有《芳茗原》诗:“族茂满东原,敷荣看朊朊。采撷得菁英,芬馨涤烦暑。何用访蒙山,岂劳游顾渚。”诗的大意是,冶山周边有茶园,品优质高,叶肥芽嫩,馨香四溢,提神醒脑,在福州也能品鉴到如此好茶,这下再也不用钦羡蒙山、顾渚的茶了。唐僖宗时期的毛文锡《茶谱》载:“福州柏岩极佳。”也就是后世常提及的鼓山半岩茶。据说,王审知倡建涌泉寺时,令有罪者谪居于此,因陋就简,植茶以供寺僧。


  至宋,福州茶风更胜。福州“三山”之一的乌山,与茶有关的摩崖石刻就有好几处,不妨撷其一二。如清尘岩的一方题刻载,宋徽宗崇宁四年(年)夏,毕之进受约于仁王寺,在横山楼宴饮,食罢一帮好友登致养亭,观薛老峰,啜茶于道山亭,然后过南涧寺祖师阁,少休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当时,福州饮茶之风很普遍,而乌山是登高之处,文人雅士尤其钟情,往往三五好友在此抒怀,品茶,直到暮色四起。另一则就更有说法了。北宋政和五年(年),进士郑尚明与道士佳妙、祯福、白老在三笑岩“试茶”。不了解宋代茶生活者可能一瞥而过,实则“试茶”二字不能轻易放过。其一,试茶是当时流行的风气,就是试新茶,欧阳修、蔡襄、梅尧臣等有专门的试茶诗文留后世。其二,试茶试什么,怎么试,大有学问。用欧阳修的话说就是“泉甘器洁天色好,坐中拣择客亦嘉”,即茶新、水洌、器洁、人嘉、环境适宜,这就是永叔先生著名的“五好”论。五好兼具,试茶自然才能试出“人间香味色”,茶有色香味之美才生气全矣。蔡襄毕竟更专业,说还要烹煮技艺好。人嘉,嘉在哪?在情怀,不仅自己享口舌之福,还要化作甘霖,泽润天下,颇有范公胸襟。


  蔡襄知福州时喜欢用龙腰的泉水点茶,至今还有“苔泉”石刻,后人经此,难免有所感怀。清代福州人叶观国就曾咏道:“茶园嫩叶拣春前,官焙场开北苑先。蟹眼试汤谁第一,欲招水递致苔泉。”


  有人说,清幽与淡雅才是真正永恒的色香味。试茶茉莉,首先鼻品,茶水冲泡后,闻得花香,刺激感官,身上的每一个神经似乎都被激发起来;次则目品,欣赏杯中茶叶上下沉浮,如翩翩起舞;再者口品,徐徐啜上一口,渐渐地感受茉莉花的鲜灵与高山绿茶的清雅。三品过后,便感神清气爽,如临仙境。


  城市千姿百态,万般风情,唯茉莉花香福州独有。近世以来,大小茶港无数,堪称茶城者,必有福州一席之地。茉莉香飘,是对福州最好的简介,最灵动的立传。


  近代以来花茶兴


  年,茶商何天国呈送一箱“蛾眉花香茶”参加日本大阪博览会引起轰动。知府冯祥光脸上有光,正值何天国添丁,兴奋地为孩子取名何培訚。这孩子有出息,日后成为福州著名茶叶商号“何同泰”的创始人。


  晚清民国以来,福州市场上花茶价格总体平稳。年的统计是50-两/担,而同一市场上的坦洋工夫、白琳工夫分别是15-37两/担、28-48两/担,邵武红茶、沙县红茶、北岭茶还要逊色。-年福州茶市,花茶-两/担之间,远远高于工夫红茶的16-18两/担。


  民国时期,福州花茶采制季节,茶农、花农、茶工等从业者达10万人之巨。从茉莉花茶产量看,年0吨,年增至吨,此后十年是茉莉花茶的全盛时期,年更是创下了吨的生产高峰。


  福州早期经营茉莉花茶的商号大多集中在上下杭以及苍霞洲茶道、福全社、荔枝弄等处。上下杭紧邻台江码头,是商品天然的集散地。福州周边茶商纷纷将茶在福州窨花后再销售。福鼎最著名的绿茶莲心,在福州加工后销往美洲。茶商采办范围极广,近者闽东闽北,远及江西、安徽、浙江、江苏等地。由外省运来福州窨花的绿茶,历史名茶有黄山毛峰、六安瓜片、龙井(窨香花后为花龙井)、碧螺春等。来福州窨花的著名茶号、茶商就更多了。据徽茶巨商吴炽甫的账簿载,其介号庄茶叶从安徽屯溪经杭州运至福州,发生的费用有“水脚、栈用、山下力”等。年载:“二驳钱满儿船装,五月初三日发。雀舌70件,雨前件……共计斤。以上之货,运杭州交公昌和转锦裕隆报关,转运闽省同德茶庄收。托平安水渍险银两。”同德茶庄为吴炽甫在福州开设的茶庄,主要用于窨制花茶,然后贩运至天津、营口等地营销。


  年,福州登记花香茶庄89家,规模不一。福华茶厂鹤立鸡群,注册资金万元,其他如福胜春(15万元)、泉祥(12万元)、何同泰(8.4万元)、吴馨记(8万元)、兆丰(8万元)、吉春(6万元)、张崇德(6万元)公泰(5.5万元)、光春(5.5万元)以及义胜春、隆记、德昌、义兴泰、德兴厚、源丰和生顺等。民国时期,规模较大的茶商开始配置机器设备,并严格管理,严把茶叶生产过程中拣筛、焙烘、窨花、起花、匀堆、装箱等工序。


  窨花之花,当然不全是茉莉花。“花”要有清香,所以首选茉莉,其次是珠兰。这两种花与其他花的不同之处在于要纳入产业统计,政府要抽捐1.6元/担。其余属于杂化,当作副产品用。珠兰花产地以连江、闽侯、长乐为主,种苗来自连江。罗源、宁德产的绿茶多烘珠兰花。珠兰之外是玉兰花,核心产区即在福州凤岗、淮安等地。再次是水栀花,多产于凤岗、浦上等地。还有柚花、木兰花、玳玳花、栀子花、玫瑰花等。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闽侯上街等地还大量种植玫瑰花。


  福州茉莉花种植,以-年为盛,种植面积达三四千亩,年产花约5万担,每亩产量约1.5担,每担市价60元。珠兰花生长期短,价格每担只有30元。一份年的福州香花茶产量统计显示,茉莉花茶担,珠兰花茶担,玉兰花茶担,水栀花茶0担,柚花茶担。


  日本战败投降后,各界忙于茶业复兴。福建省农林公司茶叶部等在福州设立花茶厂,为复兴先声。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才真正抒写了茉莉花茶的荣耀。改革开放前,茉莉花茶出口都由福州提供。福州产的茉莉花茶还是外交茶礼和特供项目。在物资短缺的时代,外国驻华使馆人员常去外交部索要,外交部礼宾司只好催促商业部,商业部最终都把任务交给了福州茶厂。年的摩洛哥卡萨布兰卡博览会上,摩洛哥国王欣赏福州的小包装茉莉花茶,向中国驻摩洛哥商务处购买了盒,作为避暑时饮用。年,中茶福建公司向匈牙利出口了5吨茉莉花茶,并向加拿大、瑞典、瑞士、意大利等国试销。年,花茶进入古巴市场。年,利比亚试探性订购茉莉花茶,后不断增加,使得利比亚一跃成为仅次于香港的第二大花茶市场。


  一味茉莉茶香,足以流芳百代。年,福州茉莉花种植与茶文化系统入选“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同年,福州茉莉花茶传统窨制工艺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不久前,包含福州茉莉花茶窨制工艺在内的“中国传统制茶技艺及其相关习俗”正式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这对一座茶城来说,是对过往的总结,更是一个新发展的开端。在市政府的高规格规划、强力度扶持、多方位发力下,相信集成了农业生产、文化遗产、历史传承、生态保护、自然景观等诸要素的茉莉花种植与茶文化系统定能打造成为一个新的标杆。

(全文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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